試煉

　　在典型的美式博士訓練中，大部分實驗科學的系所會選擇在學生第一年或第二年結束時，給予一個準備時間較短但兼顧深度與廣度的測驗，以測試這個學生是否已經有足夠的相關背景知識，更重要的是測試他是否能夠在短短的時間內，快速、正確地吸收一個陌生領域的研究資料，進而提出批判。是的，騙吃騙喝地過完兩年的我，也終於要面對這個傳說中的「博士班資格考」。

　　說是資格考，其實也不盡然，因為考過了並不代表就變成了博士候選人（PhD candidate），所以我們學校主要還是稱呼它為 comprehensive exam。這個考試，隔壁 MCB 學程（program，註一）是規定在第一年結束時舉辦，考試的內容是要寫出一篇跟論文題目無關的研究計畫（proposal）然後招集口試委員們，進行一場沒有研究結果的擬真論文考試。這樣的形式也是比較常聽到的考試方式。但是我所就讀的 NBS 學程則是採取另一種方式：要求學生自行選擇三個與論文無關的領域，在一定的時間內（通常是一到兩個月）唸完由評審委員指定的材料，然後進行筆試。以往的筆試大抵是問答題，以文章（essay）的形式作答，平均一個題目有 3~4 小時可以作答，寫多少算多少，分成兩天三階段，考完後讓評審委員改一改，就會由 program director 告訴你過了沒。

　　但是你知道的，things change。就在上學期，我們的 director 換人了；新官上任三把火，所以這位薄老師改變了這個考試的制度。主要的更動有 1. 筆試方面，改為每個領域有兩天的時間答題。但是文章的格式需按照一般科學報告格式（就是要引經據典時一定要寫出引用來源），長度也變更為 10 頁。2. 除了筆試外，再增加口試的部份，以確定學生真的理解。3.不得在寒暑假中提出考試要求（以免打擾老師休假 XD）。新方式一出，當然引起不少學生討論。不過東西總是要試過才知道好不好用，而何其有幸地，我就是那個天字第一號試用者！因為今年只有我要考而已！Orz

　　前面兩點大變動可以慢慢跟老師們澄清，但是最後一點顯然是不行的。因為薄老師公佈新辦法時已經快五月底了，學校都已經開始要放暑假了，為了配合我要在第三年開始前通過考試的需求（註二），老師特准我在暑假考（誰叫你這麼晚才說），不過不能晚到八月才考，因為他覺得不應該什麼事情都拖到最後一刻。所以囉！為了趕快達成七月底前考完試的目標（還得預估筆試約花十天到兩週的時間，之後再考口試，所以事實上是七月中就差不多要開始考了），我只好快馬加鞭，分別跟我的三位評審委員討論研讀的領域，並與薄老師確認「這個議題的確與我未來的論文無關」才能開始針對這個議題進行研讀。

　　第一個評委很輕描淡寫地說：「那本 Hippocampus book 你知道吧？我今天剛好沒帶來，不過反正就是裡面 AAA 與 BBB 寫的那兩個章節，你回去念一下，這個基本上就算是我指定的閱讀資料了。不過話說也不能老是讀第二手資料，雖然他們整理得比較好；反正在考試前我可能會再給你幾篇 paper，你到時候再念一下就可以了！」......只是我回去看了一下，老師！那兩個章節加起來總共三百多頁哪...（一泣）

　　第二個評委很興奮地說：「嘿嘿～我已經想好大概要給你哪些 paper 了，你整個唸完應該就可以拼湊出一個大概的輪廓，就算是對這個領域有個粗淺的認識了。我還有想到個很有趣的題目耶，到時候你看到這題的表情一定很有趣，你一定要好好想一下喔！～ㄎㄎ～」.....撇開老師你那邪惡的ㄎㄎ不談，隔天就塞給我近二十篇我連題目都看不太懂的 paper 會不會太狠了哪？（二泣）

　　第三個評委很仁慈地說：「我想其他老師也給你不少東西念吧？剛好我最近也很忙，不然就先給你個三五篇？然後我們預計總共也就大概十篇左右好不好？剩下的我晚點再給你。」......老師！你真是太為我著想了！（握手）...不過你忙到七月初才給我其他的 paper 是不是有點太晚了？我只剩兩個星期耶，還有其他人的東西要念哪...而且不是說好差不多十篇嗎？怎麼追加到後來也是變成快二十篇？（三泣）

　　就這樣，我六七月開始實驗就呈現半停滯狀態，努力地消化這些有的沒有的外星文字；然後努力地擠出問題去問評委們，展現出「我有很努力地在念，麻煩手下留情」的誠意。然而時光如白駒過隙、閻王要你三更死，不會留你到五更，該來的筆試還是來了...

＝＝＝＝好像寫太長了的分隔線＝＝＝＝

　　原本寄信給薄老師告訴他我預定的行程是「寫兩天交卷後休一天，三篇寫完後休一天再考口試」；但是卻遲遲不見老師的回音。直到預定開始的前一天，我已經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了，下午四點終於才接到他老人家的回應：「你應該完善運用所有口試前的時間，所以每篇你可以利用約三天的時間寫，你每寫完一題交卷後，我就會給你下一題的題目。三題結束後，我們再進行口試。我明天早上會把第一題題目寄給你。」

　　終於可以順利考試的我，舒了一口大氣，隔天一早，就開始背著裝備「進洞」，開始我的考試生活。「進洞」當然不是搞漢光演習，不過也差不多了。因為隔壁的哥大教育學院有許多研究小間提供需要靜修、小組討論的學生預定，而且不只是安靜、有冷氣吹，它裡面的椅子可都是價值新台幣好幾萬元的 Aeron chair！據說可以坐上好幾小時不感一絲疲累呢！於是乎，我就每天預定早中晚三個時段將資料、電腦搬進洞裡，慢慢敲鍵盤，開始了把只把家裏當作吃飯睡覺地方的生活。

　　其實開始寫之前，我還有點擔心以我乏善可陳的英文程度，很可能湊不出十頁長度的文章。不過再寫了一陣子之後，發現雖然寫文章的速度很慢，但是要將長度控制在十頁之內也是挺困難的－因為老師問的問題實在太大啦～～再加上還要定大綱、補細節、校稿，其實一篇小文章三天的時間仍然相當不夠用。還有老師在文末出提要我設計實驗！？等我寫到這個部份時，只剩下四個小時就要交卷了，怎麼有時間設計一個完善的實驗哪～～～所以那些天，我真的是每天生活在修羅場之中，只能安慰自己再過一週，考完筆試跟口試之後就可以飛去 Cleveland 找某人玩，順便休息幾天了。

　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，原本規劃 7/31 考完口試 8/1 立刻飛離紐約的完美計畫，就在 7/28 我準備交出第二題答案時破滅了！一個評委寄信告訴 director 說：「他無法如期參加我的口試，可否延期？」喵的咧！我機票都訂好了說！現在才講會不會太晚了？在經過一陣手忙腳亂的溝通後，終於確定我的口試順延一週到 8/7 下午考...可是我 8/6 深夜才會回到紐約啊，這樣會不會太狠啊？

　　不過，本著「反正我是有史以來第一個考口試的學生，連評委都不知道要考甚麼」的心情下，我還是努力的拼完了筆試的部份就奮力拋下一切去 Ohio 當司機、捆工與 MIS，然後（假裝）無事一身輕地一家三口開心地回到紐約。

　　其實口試當天，老師們並沒有刻意刁難甚麼（我還偷懶沒準備飲料、點心)。也許是憐憫我口語太差，也許是他們也不想要太拷問我（因為我挑評委的主要考量就是要「佛心來的」），雖然我的答辯裡有蠻多明顯破綻可以窮追猛打的，不過老師們都是高高舉起、輕輕放下。最後口試終於慢慢的發展成聊天模式時，我就知道應該要出門去讓老師們討論最終決定了。經過度秒如年的等待，director 終於打開門，探出頭來：「恭喜你！你不必再重新經過這個惡夢一次了！」

　　的確，過去的幾個月真是有如一場惡夢。我從來不知道我可以在短短一個多月裡念那麼多東西，然後還能跑去跟老師們唬爛；也從來不知道我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寫出那麼多英文，而且還能讓外國人看得懂我的意思。這一切都還是要感謝梁老師以前給我的訓練、學校 ESL 課程倫老師的教導，還有巷口那家 West Place 提供的便宜飲食（不然我那陣子應該會餓死），以及可愛的 smartliu 在口試前夕寄給我的祝福啦！

　　雖然和很多人比起來算很晚，不過我終於也跨過了這道門檻，成為一個作實驗比修課重要的研究生。拔開了這個奶嘴（註三），其實我心下的惶恐更多過了興奮，有種爬完了天堂路，站起身來眼前卻是茫茫大海，不知從何開始的感覺。猶記得在口試中，評委們已經開始問我何時要考論文 proposal 了...Orz...頭已經洗了一半，此時此刻還是只能拍拍臉，振作精神繼續走下去了！



　　註一：有些美國的學校制度和台灣略有不同，學程就是其中之一。program 多半直接隸屬於 graduate school 底下，整合了各個不同的科系 （department）的教學資源來進行招生、教學。而以我學校為例，雖然招生是以 program 分組，但是最後的畢業證書事實上是以 department 為單位發的，而 department 是哪間則端視你指導教授屬於哪裡而決定。所以就學的過程中會遇到 dean、program director、department chair 這些不同層級，但都很重要的頭兒們。

　　註二：通過此項考試的另一個重要之處在於，以後我就可以用「獨立研究」為名註冊，不必再每學期選修九學分以上的課程就能保有我全職學生的身份（full-time student）。這對身為國際學生的我很重要，不然我就只能在「花錢花時間選修一堆廢課卻沒時間做實驗」或是「喪失合法居留身份被遣送回國」之間作選擇了。

　　註三：恩師梁老師曾說過一句名言：「修課不過是研究生的奶嘴！」言下之意是要我們專心發展實驗，不要整天光想著從課堂上吸收人家已經整理好的二手知識。